友人在東京找到一戶閒置住宅,租了下來,打算改裝成旅館。
這個房子閒置的原因是屋主過世,第二代繼承了房子。但是第二代已經有自己的家,而且住在遠方,沒有餘力管理房子,所以房子就變成閒置住宅了。友人開出了代為處理遺留物、重新裝璜的條件,讓第二代屋主同意出租。
屋主帶走了必要物品後,就把房子的鑰匙交給友人。房子實質上就是上一代屋主生活時的狀態。被服、家具、設備全部留在原地。由於房子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所以友人就找我一起整理房子內的遺留物。
其實幾年前,我也曾經幫友人整理過別的房子的遺留物。當時的房子是在地方都市,從東京來回要花3~4個小時,只能挑假日去整理。而且遺留物非常多,整理起來非常辛苦。這次的房子的遺留物更多,不過房子在我的徒步生活圈內,平常下班後也能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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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我幫友人整理地方都市房子的遺留物時,最頭痛的就是大型廢棄物。老一輩的日本人的家裡,常常會放用來醃酸梅的大玻璃罐、裝飾用的大型陶瓷器皿、放照片或獎狀用的大型裱框等。老一輩的日本人喜歡這些東西。但是對他們的後代來說,這些遺留物是一種懲罰。因為現代人不太需要這些東西,而且丟起來非常麻煩。玻璃陶瓷器皿易碎,裱框類有稜有角,有時候還有釘子,有些也帶了玻璃,都不方便處理。這些物品沒有特別大,但是在分類上算是大型廢棄物。無法當一般垃圾丟棄。上次幫友人整理房子時,每看到這種物品,心裡頭就會有一種無力感。
這次的房子除了玻璃陶瓷器皿、裱框類以外,還留了大量的棉被、衣物、書籍,另外還有日本的傳統人偶、鯉魚旗等。這次的房子比上次大,棉被、衣物都比上次多。很多衣服是放在大型的塑膠收納箱裡,所以塑膠收納箱也非常多。另外還有一堆裝批發茶葉的大型木製茶箱。原屋主也是把這些箱子拿來裝衣物。原屋主是個有學識教養的人,所以有留下大學時代的筆記、報告資料、科學雜誌等,另外還有好幾套百科全書、英語教材等。至於日本傳統人偶和鯉魚旗是原屋主為了祝福兒子成長而買的,而且買了好幾套。原屋主非常愛物惜物。人偶、鯉魚旗全都收藏在商品原有的紙箱中。但是這些物品只有在兒子小時候的那一瞬間有意義。那一瞬間過後,這些東西全部都變成棘手的廢棄物了。
友人把這些廢棄物委託給裝璜業者處理。我和友人的工作是把廢棄物集中。衣服類全部裝垃圾袋打包。棉被、書籍、各種紙箱等,全部用繩子綁成容易搬運的狀態。這樣業者可以省下不少整理時間,也能縮短工期。至於桌椅、床、櫥櫃、大型茶箱等,則是由業者拆解後運走。業者大約花了3~4天,才清運掉大部分的廢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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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小時候嚮往擁有自己的房間,長大後則嚮往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家,就像是自己的王國一樣。可以自己規畫布置。老一輩的日本人把家當成永恆的東西。他們購買生活用品的大前提是可以一直用下去。他們可能認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家傳之寶,可以一代傳一代,完全沒有「丟棄」的概念。這次房子的原屋主在房子旁邊放了幾個大型盆景。這些盆景植物的壽命顯然比人類長。原屋主可能以為自己過世後,兒女會繼續幫忙照顧這些盆景。但是現實中,第二代屋主顯然沒有能力維護。結果這些盆景變成後人的負擔。原屋主給兒子買的日本人偶、鯉魚旗,並沒有代代相傳。而是全部被當成產業廢棄物處理。醃酸梅用的大玻璃罐、醬缸從來沒用過。第二代屋主也不想要。就連第一代屋主的獎狀、日記、信件,也全部廢棄。
永恆的家,可能本來就只是一種幻想。因為原屋主的上一代並不是東京人。他們其實也放棄了他們本來的家,搬到東京生活。第二代屋主雖然還保有房子的產權,但是他同意把自己小時候住的家租給人改裝成旅館,實質上也算是放棄自己「家」的原貌了。他們沒有餘力處理父母遺留下來的東西,所以直接交給我們處理。
經歷兩次處理日本住宅的遺留物,兩次的狀況都是第二代放棄了父母遺留下來的大部分的東西。我在處理這些遺留物時,會想像將來可能別人也會處理我的東西。我沒有玻璃陶瓷器和裱框,但是我有很多書和衣服。我很珍惜自己的東西,每件東西對我而言都有特別的意義。但是將來處理我的物品的人,可能也會覺得麻煩。
這幾年,我和友人看了不少日本的老房子,常常可以看到無力處理家中物品的屋主。有些老房子還有荒廢的庭院。要維護庭院,必須付出相當的金錢和勞力。屋主想把房子脫手,但是遺留物或是荒廢的庭院,會拉低資產的價值,讓買家卻步。
日前,我經過一棟大樓時,我發現大樓前面放的綠化盆景全部都是塑膠植物。不用花力氣維護,而且容易丟棄。對不動產買家而言,接手後處理起來不麻煩的房子是價值比較高的房子。大樓的所有人用塑膠植物代替真的植物,顯然有考慮到維護成本以及將來脫手時的難易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