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與洗澡(3)

日本在明治時代開始禁止混浴,不過這並不是最早的混浴禁令。日本在1791年時,江戶幕府的老中 (將軍之下的最高行政長官) 松平定信就曾經下達過混浴禁止令。不過那個年代的政局狀況有一大堆問題,因此這種比較末稍部分的政令並沒有澈底實施。而另一方面,由於一般民眾並不富裕,要澡堂改裝浴室等於是壓迫他們的生計,因為建築物構造不是說改就能改。

松平定信下混浴禁止令的原因, 是考是公共澡堂的風紀。

混浴與風紀問題是什麼呢?

有些人可能會想像:男女混浴容易造成感觀刺激,所以難免會發生脫序的行為。

這種想法的問題是把現代人的現代社會常識和世界觀硬套用在古事後的事情上。

其實在江戶時代,裸體對當時人的感觀刺激效果有限。江戶時代的人怎麼看待「性」,可以從當時的春畫內容來理解。日本的春畫裡大部分的人物其實都有穿衣服,當然也有部分春畫裡面也畫了不穿衣服的人,不過這種春畫比較少,十張春畫當中,人物沒穿衣服的春畫恐怕只有一兩張而已。從春畫的表現手法來看,這些畫顯然不是用畫中人物的身體裸露來刺激讀者的感官。

有人可能會質疑:江戶時代的日本春畫中的人物有穿衣服,是否是因為顧慮尺度上的問題呢?

其實這種疑慮毫無必要,因為不論是穿衣服的春畫或是沒穿衣服的春畫,都明確畫出了更私密的重點部分,而且畫得非常大膽。所以尺度根本不是問題。

從江戶時代春畫的例子來看,這些畫不是把裸體當成賣點,春畫的刺激性的其實是來自畫中的文字造成的想像力。如果再綜合一些描述當時日本庶民生活的文獻來看,可以得知裸體對當時日本人感觀的刺激效果並不大。

松平定信顧慮的風紀問題,比較可能指的是當時公共澡堂中的「湯女」的問題。

湯女是澡堂內的女性工作人員。湯女的工作包括引導客人、維持入浴秩序、幫出浴的客人準備衣服等。

早期湯女的生活有受到政府補助,在社會中算是比較有地位的工作。不過到了江戶時代,政府廢止了湯女的生活補助,結果湯女的地位就開始變低,經濟開始依附在澡堂之下,結果湯女必須要開始提供男性入浴客人性方面的服務才能生存。而松平定信的混浴禁止令恐怕是著眼在避免公娼制度崩壞,同時避免浴客和湯女把交易帶入浴場。

以前,華人世界常常有揶揄外國文化的流言。例如談到日本的混浴時,就有人會說,戰後美軍在統治日本時,看到日本人在澡堂混浴,覺得不成體統,於是要求澡堂改成男女隔開。結果之後美軍再度視察時,發現澡堂在浴池中間拉了一條繩子,把男女客人分開來。

在資訊化時代,這個流言當然也出現在網路上。有些人用這個流言揶揄日本人的理解力,有些人則揶揄日本人鑽規則漏洞。總而言之,這只是一種流言而已。這種揶揄行為對理解外國文化並沒有任何幫助,但是從這種這種揶揄行為倒是可以看出華人在面對陌生的異國文化時的態度。

如果去查閱文獻的話,日本澡堂在浴池當中拉一條繩子來區隔男女浴客,其實是1866年隨著法國海軍來到日本的丹麥籍海軍軍官蘇恩森在橫浜的公共澡堂中看到的現象。這個時代還是江戶時代。澡堂在浴池中用繩索區隔男女,可能是想遵守松平定信的混浴禁止令,但是又沒有財力改裝硬體設施的權宜做法。

為什麼沒有財力呢?

因為當時的政府有控管公共澡堂的收費,公共澡堂的收費非常低,經營公共澡堂不會變富裕,所以一般的澡堂沒有財力改裝建築物。

當時的澡堂除了用繩索來區隔男女空間以外,有些澡堂則是在浴池中央設置簡易的木板,把浴池一分為二。當然這種做法只區隔了浴池,並沒有區隔浴室,結果男女還是在同一間浴室中洗澡。

日本大部分的澡堂真正開始完全區隔男女入浴空間是明治時代之後的事情。由於明治政府的支配力遠比江戶政府強,所以混浴禁令的執行得比較徹底。當時的政府除了禁止混浴以外,也禁止民眾在公共場所打赤膊。當時的警察對這種事情取締非常嚴格,只要有民眾在路上打赤膊被警察看到,就會被逮捕。在這種禁令之下,日本人的身體就漸漸成為一種私密的領域,打赤膊或是露出肌膚就變成一種禁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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